农药920遭菜农滥用 打了“激素”的蔬菜你还敢吃吗?

　　一般在蔬菜收割前三天使用，但国家只批准其用于菠菜和芹菜，且其用药安全间隔期超过三天

　　近日，广州市民李先生在四川老家曾见识到了“神奇的青瓜”。当时，李先生从菜市场买回几根青瓜，拿出一根咬了几口后放进冰箱。没想到几天后，那条被咬过的青瓜竟然长长了一节。“大约长长了四五厘米，很吓人，”李先生觉得青瓜有问题，“估计是用了促生长的药物”。

　　据李先生回忆：“新长出来的那一截颜色比较浅，没那么绿。”

　　广州荔湾区的周先生也遇到了奇怪事，他买了两根苦瓜，“刚买的时候都很靓，当天吃了一根。另一根第二天全部变黄并开始腐烂。”周先生指着烂苦瓜，“不知打了什么药?”

　　记者调查发现，这些问题蔬菜都与一种叫920的农药有关，打了920后的蔬菜长得大，卖相好，不仅能增产，还能提前上市。

　　而在菜农、菜贩眼中，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且，他们都不吃这些菜。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农药?究竟有什么“神奇功效”?对人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带着一连串问题，羊城晚报记者展开了调查。

　　菜农爆料：许多蔬菜会用这种药

　　在广州白云区太和镇的一个村子里，羊城晚报记者见到了菜农老曾。种了近三十年的菜，老曾对种菜的各种“门道”了如指掌：“有人给菜用一种药，用过这种药的菜长得大、长得快。”老曾透露，一直以来，村里其他农户都有给菜打同一种激素农药的习惯，“主要是为了菜长得大，卖个好价钱。那种药在农药店里都有卖。”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农药，但2012年夏天的一件事却让老曾看到了这种农药的“神奇”。

　　去年夏天，当老曾家菜园子里的豇豆才手掌长时，别人家的已经三四十厘米了。凭几十年的种菜经验，老曾知道肯定是用了药。

　　出于好奇，老曾想见识一下这种药到底有多么神奇。于是，他从邻居家借来一瓶药，又从自家菜园子里摘了几根没长熟的豇豆。把农药调配好后，把几根豇豆角扔进了农药桶里，泡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上，老曾发现，豇豆竟然一夜长长了!

　　“最长的长了差不多五六厘米，短的也有两三厘米。”这让老曾非常吃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后来他赶紧把结果告诉了邻居，可邻居却很淡定：“很正常，除了豇豆外，还有茄子等也会用这种药，有些叶菜也会用。”

　　“那些猛长的菜，吃了对人肯定不好，”一旁的老曾老婆喃喃自语，“我把茄子放在砧板上都觉得它还在长。”

　　这次实验，让种了几十年菜的老曾着实害了怕。老曾担心的是自己在外上学的几个孩子：“自家种的菜虽然安全，可儿女们一日三餐还不是在外面吃?整天吃那些打了激素的菜，怎么能不让人担心?”老曾说每次打电话，他都会叮嘱孩子们，有虫眼的菜好，买菜别买太大的，生脆的不要吃。老曾表示，以前担心卫生问题，现在不得不提升一下“级别”了。

　　这种激素农药叫什么?老曾说，听邻居讲叫920。

　　专家目睹：种苦瓜时在农药里浸泡

　　老曾所在村的农民给菜打激素药会不会只是一个个案呢?

　　提及蔬菜安全问题，广东省农科院长期从事农学研究的张教授讲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2012年八九月份，张教授回惠州老家修葺祖屋，请当地农民做帮工。中午吃饭时，“他们却没人动一筷子豇豆和苦瓜，最后，两碟菜全部倒掉。”张教授说。

　　“我在研究所里种的豇豆角都没有外面卖的漂亮，豆角上有虫眼很正常，长短不一也很正常。”张教授表示，农民心里明白那些漂亮的豇豆是怎么种出来的，用的就是920，所以他们自己不吃。

　　在谈及广州市民周先生反映的苦瓜问题时，张教授透露，他曾亲眼见过农民如何种苦瓜：拿一个杯子大小的容器，把农药(920)倒进容器中，举着容器，挨个把还在藤上的苦瓜在里面浸泡一下。这样种出来的苦瓜个头特别大，卖相特别好。

　　菜贩揭秘：打920的菜三天就得收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蔬菜的情况，羊城晚报记者向菜贩进行了求证。

　　张某在广州天河区某大型农贸市场从事蔬菜生意近十年，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几千元。谈及激素蔬菜的问题，张某笑了笑，并反问道：“难道你平时买菜不是挑大的买吗?你们买什么，我们就卖什么，农民就种什么。”

　　这些大青瓜、大茄子、大芹菜，还能吃吗?对此，张某表示，“最好别吃太大的、外表太好看的”。记者追问原因，张某笑笑回答，“反正最好别吃，如果你愿意吃，也没有人拦你。”记者继续追问这些大蔬菜是否与农药920有关时，纠结了很久，张某还是说出了实情。

　　身为菜贩子的张某，在增城老家还有几亩田地。以前的种地经验，再加上这些年的卖菜经历，张某知道这些菜是如何种出来的。“920主要用在蔬菜快收获的时候，像韭菜、青瓜、香菜、叶菜等都会施用。

　　用后，能让这些菜不褪色，韭菜长得高大粗壮，青瓜顶花带刺，又长又直，香菜又高又嫩。”张某还透露，如果使用不当，后果也很严重，甚至让整亩地“颗粒无收”。

　　张某曾在自家田里的菠菜上施用过920，施用后菠菜果然长势凶猛，菜秆又高又直，叶片又绿又大。可是由于迟了一两天收，这些菠菜就全部长老在地里。“菜喷了920后三天就得收割，不收的话，很快就长老了。有的时候农药配比不对，菜也会烂在地里。”张某说。

　　不过，张某坦言，大家都在这样做，至于安不安全，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菜贩，管不了这么多。

　　农药店：收菜前喷在叶子和菜根上

　　据了解，不仅在广东省内有菜农使用920农药，在湖南，人们平时最爱吃的辣椒，也受到了920的“关照”。在湖南衡阳走访时，一位菜农向羊城晚报记者透露，菜农会在地里种的辣椒上涂抹920，涂过之后，辣椒长得更粗更大，颜色鲜艳，可以卖出好价钱。在河北，920也用在了夏末初秋上市的香葱上。“用过920的葱长得很高、很直、很绿。这种药很便宜，农资店里都能买到。”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基层干部告诉羊城晚报记者。

　　在广州白云区太营路兴和市场附近的一家农药店里，羊城晚报记者向老板询问是否有920卖。老板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赤霉酸”。“这就是你要的920，还有一种粉末状的，不过，要用酒精先兑开才能用，”老板指着收银台上的一串串白色粉末十连包说。看得出来，920是农药店里的快消品，就放在老板的面前。老板也表示，920卖得不错，是最常用的。

　　正与老板交谈时，一位前来买药的农民给记者“支招”：“买粉末的好，一次一包，效果很好，我们用的都是这种，才两块钱。”这位农民直言，用920蔬菜长得好，长得大，他们村的人都在用。

　　一旁的老板也表示，如果想让菜长得快，长得大，920效果最好，其他药可以让菜长得大，但没920快。“给菜喷上三天就见效，一般都是用在收割之前，喷在叶子和根上，一长大马上就要收，不收就长老了，不能吃了。”老板详细地讲解了920的用法。

　　相关部门：未对其残留做过日常抽检

　　羊城晚报记者详细查看了农药920的批准标签。该农药有农药登记号、产品标准号以及生产许可证，“三证”齐全是合法农药，也不在农业部公布的“禁止和限止使用农药”名单中。

　　但是，920的农药登记批准标签中列出了它可施用的蔬菜只有菠菜和芹菜。也就是说，目前国家只批准920用在菠菜和芹菜上。其他蔬菜施用920安全性无法保证。

　　更重要的是，菜农和农药店的老板都称，蔬菜喷920一般三天后就要收。但在920的使用说明中，芹菜的安全间隔期最短，也要7天。菜农们为了增产和提前上市，在蔬菜收获前三天集中打药，给蔬菜农药残留超标带来了隐患。据了解，我国规定在蔬菜最后一次施药到收获之间，必须大于农药安全间隔期。因此，这种故意在收获前三天打药的做法，违反了农药安全间隔期规定，将会带来农药残留超标的隐患。

　　记者通过向广东省农业部门和工商部门了解到，目前并未对920农药残留进行过日常抽检。经查阅农产品农药残留限量国家标准，也没有相关规定。对此，农业部农药检定所副所长顾宝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国目前登记使用的38种植物生长调节剂中，已制定了10种植物生长调节剂的残留限量国家标准，其他还在制定中。

　　不少菜农将“矮子药”用于抑制菜心等“小个头”蔬菜的生长

　　杀菌剂变身蔬菜增产药?

　　记者调查发现，蔬菜并不在“矮子药”(丙环唑)的施用范围内;它能抑制蔬菜生长是因为发生“药害”

　　“920在叶菜上不好用，我们都用‘矮子药’。在芥蓝、小白菜、菜心上用得可好啦!真正能帮我们增产。不瞒你说，很多菜场都在用。”在做激素蔬菜调查时，增城一名老菜农告诉羊城晚报记者。

　　什么是“矮子药”?不少人会误以为这是植物激素“矮壮素”。但是，老菜农口中的“矮子药”却是一种广谱性的杀菌剂。

　　杀菌剂也能帮蔬菜增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羊城晚报记者一探究竟。

　　能让菜长不高却粗壮

　　在增城的一个蔬菜农场，羊城晚报记者见到了种了二十几年地的老王。老王的家就建在菜地里，几间简陋的平房里住着一家老小。老王家门口是上百亩的菜地，几名工人背着农药桶正在给菜打药。

　　老王不是本地人，祖籍梅州，几年前来到这里租地种植叶菜。“听说现在一些菜农为了让菜长得大又增产，给蔬菜打了920。”记者向老王讲述这些时，老王摇着头说：“920在叶菜上不好用，其他菜效果可能会好。我以前做过实验，用了920的叶菜不好吃。像我种的这些芥蓝、小白菜、菜心，就不希望菜太大，大了反而不好卖了。”随即，老王从门口拿来几棵刚摘下来的小白菜，讲起了他的种菜秘诀。

　　他从家中的写字台下面拿出了一个白色小瓶，告诉记者，这就是“矮子药”，喷在叶菜上能抑制顶端优势，让菜长不高，但却变粗壮。“我们的菜用了这种‘矮子药’，不仅卖相好，还能实实在在地增产。”至于能够增产多少，老王又含糊起来，只是说达不到百分之十。

　　除了卖相好和增产外，老王还表示这种药能让叶菜保鲜期延长，“大约能多保鲜三五天。”所以，“矮子药”还有另外一个俗名———“慢药”。老王还透露说，“‘矮子药’便宜，一瓶才几块钱，一般在收割前两三天打药，这样效果才最明显。”

　　“真身”原来是杀菌剂

　　接过老王手中的“矮子药”，该农药学名为“丙环唑”。瓶身标签最下方黑底白字标明了药的性质为“杀菌剂”。产品性能中写着“为内吸性杀菌剂，可有效防治大多数高等真菌引起的病害，对香蕉叶斑病有很好的防治效果”。

　　逐字读完丙环唑的农药标签，没有发现任何与矮化作物及增产相关的信息，在施用作物范围中，也只有香蕉一种作物，防治对象为叶斑病。而根据去年12月6日农业部与卫生部联合发布的《食品中农药最大残留限量》新标准，蔬菜不在丙环唑的施用范围内。

　　杀菌剂不用于杀菌反倒用来矮化蔬菜实现增产，对于这一系列不合常规的做法，老王的解释是，药没问题，都是从正规农药店买的，都有国家批准的许可证。“这种药许多农场都在用，已经存在了好多年，从来没出过事。我们用的又不是假药，也不是禁药，怎么会违法?”

　　同村其他村民也证实了老王的说法，这种矮子药大家都在用，没出过事。

　　至于用药时间和用药量，老王表示配药时凭的是手感，天气不同，菜的长势也不同，有的时候用量大，有的时候用量小。

　　在老王家的墙上，记者留意到贴着几张纸，是《农药安全使用标准》。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尽量减少农药的使用次数和用量。”

　　矮化蔬菜因发生“药害”

　　在离老王家不远的农资店里，羊城晚报记者以种叶菜为名，向店主询问是否有“矮子药”卖，老板热情地拿出两包不同品牌的“丙环唑”，给记者讲解用法，并表示这种药种叶菜的都用。

　　为何用了杀菌剂“丙环唑”，蔬菜会出现矮化现象?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后发现，原来是因为发生了“药害”。也就是说，在“丙环唑”使用不恰当时，会影响植物的正常生长。

　　对于该做法，华南农业大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农学专家告诉羊城晚报记者，这种做法是不合规定的，在没有发生病虫害的情况下，滥用杀菌剂或杀虫剂可能会带来农药残留超标。更重要的是，丙环唑的安全间隔期为42天，而一些叶菜从播种到收割都用不了40天，比如现在的菜心28天就能收获。

　　该专家还表示，在田间调研时，他发现一些农民存在违规使用杀菌剂或杀虫剂增产的现象，甚至还有人使用高毒农药克百威。至于这些药为什么会带来增产，该专家表示目前尚未有研究结果。 

　　“植物激素”被广泛应用于农业生产中

　　记者实验

　　药水中泡了12小时

　　小白菜长了两厘米

　　拿着从农药店买回来的920，记者亲自做了一个实验。由于之前菜农老曾做过豇豆的实验，记者向他咨询了实验步骤。

　　老曾表示，现在不是种豇豆的季节，可以用其他的菜代替，最好选用没用过激素的菜。于是，记者从超市买了有机小白菜。

　　打开920的瓶子，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按照老曾的指导，记者加大了用药量，然后把小白菜放进调配好的农药中。12个小时后，记者观察小白菜变化。

　　结果显示，原本10厘米到13厘米的几棵菜，的确有了变化，但是并没有老曾的实验那么明显，只长了一到两厘米。

　　对此，老曾说，当时他做实验时是夏天，气温比较高，而且不同的菜，结果可能也不一样。但是，老曾强调他的实验结果的确很明显，等明年夏天家里的豇豆角成熟后，愿意亲自做实验给记者看。

　　专家说法

　　920属“植物激素”

　　副作用有待研究

　　针对920农残超标可能会带来怎样后果，记者采访了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植物激素研究专家阳成伟教授。

　　阳教授表示，提起“植物生长调节剂”，一些人可能陌生，而920就是植物生长调节剂的一种，是人工合成的“植物激素”。阳教授称，植物生长调节剂种类有很多种，有用于增长的“助长剂”，用于矮化的“矮壮素”，促进成熟的“催熟剂”，还有促使落叶的“脱叶剂”等等。

　　“植物激素”在国内外的农业生产中都有广泛的应用，包括蔬菜、果树、花卉、庄稼等等。

　　阳教授表示，植物激素对人体不会产生类似于动物激素的效果。当下一些儿童性早熟案例，与食用蔬菜无关。阳教授说，“植物生长调节剂的结构和功能不同于动物激素，对人体的生长发育没有副作用。”阳教授还表示，如果有儿童出现性早熟，还应看该儿童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等。

　　阳教授表示，至于关于长期食用喷施过植物生长调节剂的蔬菜是否会对人体有其他副作用，则有待研究。

　　采访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农业专家表示，植物激素对人体是否有害还要听取医学专家的意见。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学生物系植物学教授因萨尔曾在一份报告中警告说，果菜中含有的过量激素，聚集在人体内对健康非常有害。

　　一位食品安全专家则向羊城晚报记者表示了自己的隐忧，“人们常吃的无籽西瓜、无籽葡萄、无籽桔子，大多数都是在920的作用下变成无籽。人们长期食用这些食品，是否会有不良后果，需要不同学科专家的综合评定。”